本小文有关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剧透预警。

假定各位都不怕剧透，那么我就不顾忌了：

以上内容转载自百度百科。按规矩，笔者应该动笔概括一下剧情的；但若以茶代酒，想必也能被各位原谅吧。

我有两点想法。

故事中，瑞德（Red）形容他自己以及以他自己为代表的长期服刑犯（30年以上吧，我觉得）为institutionalized（被体制化的），这引起了我的兴趣。结合故事说，其含义是犯人由于长期服刑，其意识被固化为监狱体系的一部分，哪怕被批获释，也无法适应监狱外的生活，甚至比在监狱内更加痛苦。获释的布鲁克斯Brooks老人即代表性地展现了这一属性以及随之而来的悲惨结局。在正享受着自由的观众眼中，对于犯人，被体制化令人悲伤。但作为个体的犯人在被体制化和反体制化之间挣扎显然不能作为这部电影享有盛誉的原因。我们必须把观察延伸到个体之外。

在监狱中，典狱长、狱警、犯人林林总总，他们的意识、身体凭借这些元素之间的关系形成了一个“体制（institution）”。这时候我们当然可以说瑞德Red的意识是这个体制的一部分。但被体制化（institutionalized）意味着更多，也即意识将自己固定为监狱体制的一部分；要是脱离了这个体制，我的意识就不再是我的意识。我认为正是因为“我的意识”自认为“我的意识”因为脱离体制而不再完整，布鲁克斯（Brooks）们才会无法忍受外界的生活。之所以说“自认为”，乃是因为“不再完整”正是意识将自己固定的结果，而至于身体外的东西，它们能劳累筋骨，击打胸腹，但它们又怎么能触及意识呢？所以意识决定了一切。但人们切不能说意识犯了错误，正像持枪杀人犯说人之所以死全是因为枪的威力太大一样。所以是否被体制化（institutionlized）乃是由意识决定的，但意识之下，思维的不为人知的本质使得这种决定不是完全随机的。

那么被体制化（institutionalized）对于既有体制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呢？体制既有，那么一定是有理由的；在监狱的体制中，理由即是有人受益。电影之外，受益者可能不局限于监狱内，可能某地的政治家、某些企业家也成为受益者，这时候体制实际上延伸到了监狱之外；但是在电影中，典狱长被集中塑造成了那个受益者。他凭借体制大量牟利，其中直接起作用的关系即典狱长在体制中的绝对话语权以及他对外作为监狱体制代表者的形象——他在内控制安迪（Andy）替他洗钱，对外宣传集资，赚得盆满钵满。所以他就合理地成为了维护既有体制的代表性力量——事实上剧本也是这么表达的。

我们已经大致谈了被体制化（institutionalized）的含义并对其加以延伸。在我看来，全篇唯一的主旨即与此相关，而这一主旨的最大体现者即男主安迪（Andy）。安迪（Andy）借职位之便改造图书馆、顶着压力在狱中播放《费加罗的婚礼》、关押十九年而不失希望、最终越狱：这一系列行为共有一个内核，体制化（institutionalized）的反面：反体制化（anti-institutionalized），而这也正是电影的主题——你看图书馆建成之后，其中数套桌椅不是给服刑者们坐得满满当当吗；你看女高音响彻的时候，石墙内的人们不是以前所未有的安静引颈聆听吗？监狱中的意识的确更有可能将自己固化，但安迪（Andy）反体制的行为不正提醒他们：你们的意识绝非仅是监狱的附属物！你们的意识中不仅可以有监狱，你们还可以有沙滩与海岛、可以有湛蓝的海水、甚至可以有整个太平洋！维护体制的力量当然想要将体制中的一切固定下来，这是实现体制永久稳定、而受益者也能永久受益的最好方法；但意识恰好是无法真正被决定的：真正做出决定的只有意识自己。也许大多数长期服刑犯在监狱中会失去希望；或为了自我保存，或为了节约气力，意识便自顾自地将自己固化、体制化（institutionalize）了。但是正是体制内可能会诞生像安迪（Andy）这样的人，哪怕19年的肉身禁锢也无法禁锢他的意识；假如他恰好还有摆脱典狱长（体制）乃至反将一军的能力，那么反体制（anti-institution）就可期完成。

我简要叙述了监狱作为体制的内内外外以及被破坏的可能，但我没有资格采取立场——至少要是直面布鲁克斯（Brooks）老人的话，我是绝对无法强说享受自由是一定要比受禁锢好的。

从历史来看，能与安迪（Andy）相提并论的反体制（anti-institution）力量几乎是必然会从体制内部产生，这从没有体制能够永存就能看出。于是体制必然将被破坏，一切只是时间问题。那么维护体制的力量和反体制的力量争执到无限远的未来，世界将会变得怎样呢？有两种可能，要么新体制继旧体制被破坏而诞生，如此循环无穷；要么世界上维护体制的力量在反体制力量的作用下趋于完全消失。在后一种情况中，体制演化的道路指向它自身的消失；鉴于反体制的力量是体制的一部分，我们可以说体制的演化过程正是体制对自己的否定。这种关于历史趋势的讨论，笔者知道在哲学中已经有了极丰硕的成果，但鉴于笔者还没有加以学习，也就无法参与讨论了，我对此颇感遗憾。

作为个体，我喜欢电影的结局，也为反体制的成功而欢欣雀跃。但这部电影使人悲伤——那些惶恐的心理、那些被禁锢的意识、那些受苦受痛的肉体，无不令人伤心，然而这一切还必须得指望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会以怎样方式出现的反体制力量，一个像主角安迪Andy一样的天降猛男来解除；在监狱体制中，瑞德（Red）、安迪（Andy）这样的幸运儿必然极少，而以自杀的布鲁克斯（Brooks）老人和汤米（Tommy）为代表的被体制化了的institutionalized服刑犯才是普遍，这正是这电影令作为个体的人悲伤之处。